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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d主页及晋江同笔名【绮罗亲王】


日常妄想,食梦而生。
做梦不犯法,妄想不上税。

纯爱战士不吃腐,乙女选手不议政。
我思为正论,我爱为正义。

别杠,杠就是咱们世界观不同。
我住地球赤道旁,你是没脑系傻球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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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篇写给我的亲人的悼文。若感不适,请移步。










  今天,是你的,祭日。






| 记录者 | 悼亡

  

  你知道,人的生命就是从诞生走向死亡。

  可即使如此,当身边的人逝去,你还是会忍不住蚀骨的疼痛,任凭悲伤蔓延。

  因为你也知道,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你往后的生命里了。而你的未来,也再与他无关。

  

  亲爱的,人生那么长,生命那么短。

  那样漫长而短暂的时光,我们要目送多少离别,承受多少悲伤。

  

  “请节制哀伤。”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我想写的故事,最终成了你的悼文。

  

  你要走了。我知道。

  你走了。我知道。

  你已经走了。我知道。

  

  BGM:最后一次看着你 - 马頔


关于悼亡人  消磨的印记


  【未亡人】

  你好,我是陈霏。

  此次我要讲述的故事,千言万语,胸中情感翻涌,犹胜千军万马。

  此番提笔,犹豫万分。想将它、这种感情全盘托出,又恐惧难以文字描述,胸腔的情感平淡又波涛汹涌,它来时毫无预告,但人又无可抵抗。

  我在一年后重新拿起这篇被搁置在角落的文稿,看着那些破碎的字句,想起离去的人,仅仅只是想起,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犹豫与刻意遗忘,避而不见,并非是不愿,而是情难自抑。

  许多人都不愿意提及关于死亡这一话题——包括我。分离、永别、痛苦、难过、伤心、遗憾……死亡这个字眼囊括了以上所有词语的含义。

  沉重,又无迹可寻。

  

  我曾想过,写一个关于死亡的故事。

  在文学作品中,死亡被不断的高度消费,但永不过时。它的眷顾是我们生命的最终归宿。

  但这个我想写的故事,久不出世,一拖再拖,最终,成了他的悼文。

  

  打开文档敲起键盘,我盯着屏幕木然无语,每一个文字都是那样,熟悉又陌生。我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情感,淡淡的压抑和淡淡的哀伤。播放器的音乐,吉他弦音慢慢摇晃,歌手轻轻地哼唱,唱安静又悲伤的歌,唤起心头的暗伤,安抚泛起忧愁的思绪。

  闭上眼睛,努力去回想他的面容,沧桑的脸和微微驼背的背影,黝黑的肤色,满脸的褶皱,已经灰白的发……仿佛他还没离去。

  这也是我不愿重拾这篇文稿的原因。好像当我开始修改撰写它,我就正式承认了他已离去的现实。

  一年前的葬礼上,我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撕心裂肺,冷漠到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带着淡漠的悲伤和忽略不计的心痛,面无表情,连感叹都无动于衷。

  节制哀伤。但好似所有为之痛哭的冲动都随着昨夜的泪水流走。熬过不眠之夜后也没有黎明之光冲破灰霾,闭上眼睛再睁开,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冷淡下来的火焰,摇摇欲坠,带不来一丝光亮暖意。

  

  知道他身患重病,是在三年前。即便是住宿在校的我,偶尔归家仍是能从父辈们严肃的谈话中,听到自己其实并不怎么愿意知道的某些信息。

  晚期,化疗,高龄。

  年老的身体,衰退的机能,撑不住冰冷机仪器重压下来的折磨。

  本就脆弱的生命之火,熄灭只是早晚的差异。

  我想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想我能够接受这个事实,我甚至想过他走时我在哪、在做什么、会被以什么方式告知这个消息、听闻后会是什么表情心情。

  “一切就如当初设想的一样。

  “通告亡故的电话,千篇一律的悲鸣。

  “我越过千山和万水,奔向地平线的尽头,为了再见你一面。

  “最后一面。”

  我以为会是这样,就像电影屏幕上播出的画面,黑白的色彩,一帧帧放映,悲伤的的背景音乐勾动人心底的回忆,和画面一样褪了色,然后渐渐模糊。

  最感动人心的剧情不是让观众以为自己就是那个主角,而是虚幻与现实的感情发生了共鸣。你唱的歌说的话,让我突然记起过往某些事某些细节,大脑在这个瞬间开始大量分泌抑郁化学物质,然后我就这样,控制不住地难过起来,泪水盈满视线。

  

  一年前,除夕夜临近的时候,他走了。都说年关难过,年关难过,他真的没能撑到新年的曙光到来,就这样走了。

  当恸哭声从房间传来的时候,很意外的,我似乎并不惊讶,好像从一开始就在期待这一刻一样。

  其实我就在房门一米之遥的地方。坐在冰凉的楼梯上,没有去想他的离开,而是在不断地回忆与他相关的一切,想着想着,泪水就掉下来,任我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他生来沉默,走时亦沉默。他今生未曾训诫我半句,只在弥留之际说我“不变饱”。这是一句当地的土话。他在训诫我,做人要知言善言,不要不懂变通。

  可是我亲爱的爷爷啊,我这么个孤寒的性子,连面对亲人逝世都懦弱躲藏的人,要怎么去做到“知言善言”?

  我一直在流泪,我知道那不是哭。即使告诉自己将情绪平复冷静,可没有用,泪水依然止不住。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不停怀念着幼年有他的记忆,还是在惶恐着没有爷爷的未来。但只要一想到这个人从此告别人世离开我将来的生命里了,心就控制不住的哀伤,难过。这不是心痛,而是难受,是呼吸被压制,本能却在挣扎,呛得我喘不过气来。

  原来,当真正失去时,心是不会痛的,只会难受。明明不想哭,眼泪又控制不住。张开嘴不是要大声哀恸,而是分泌物堵塞了鼻腔,难以呼吸。喉咙被不知名的物体卡住,像是死神又像是命运,掐住了脖子,声音放不出来,只余呜咽。

  

  自我有记忆起,这个人便在我的生命里了。

  然而,一年前:“这是今生最后一次见你,我的亲人。从今往后我的未来再与你无关。”

  他走了。

  生命的开始与结束,人的生老病死,自然四季更迭潮涨潮落的法则,分子细胞分裂的极限,能量守恒的定理,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一团血肉再到一抔黄土,多么残忍。

  他走了。

  去了遥不可及的远方,再不归来。

  

  母亲在他离开的那夜对我说:再看看爷爷,你再看看。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是再见的另一层涵义,是永别,是此生不再见,是你我的人生再无关联相遇,生命终止时间暂停,没有未来没有可能。

  再看看这个人,等棺材合上墓土一盖,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只能凭借着记忆里的画面,和他生前遗留的影像里再看到他的模样,他曾经鲜活的模样。

  记住他,记住他,在爱的记忆消失前。

  记住他永远平静的脸庞,记住他沧桑的声音,记住他犹如年老的玳瑁龟般迟缓的动作,记住他生前给你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训诫,记住他给你买过的糖果和汽水,记住他给你煎过的有讨厌的小鱼干的荷包蛋,记住他……

  记住他!!

  我终于有机会大哭一场,在他走后的第八个月的某个夜里。为了什么原因与父母起了争执早已不重要,委屈的心让我有了哭泣的欲望,万千的思绪,乱糟糟穿过脑海,然后想起离世的那个人,连同着残破的回忆片段,忽然泪水就决了堤,而后崩溃到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不过时隔三四月,但当时脑海里想着什么,早已记不清楚,只是伏在桌上不停地哭不停地哭,没有压抑也没有疯狂,好像要哭到肝肠寸断声嘶力竭,直到把他离开时缺失的悲伤全部补上为止。

  我渴望一个拥抱,能够埋首痛哭。我还期待一场大雨,能让我哭到竭嘶底里。但这些都没有,我伸手拥抱了别人,没有雨我却哭得酣畅淋漓。像我预想的那些情节,全都与现实脱了轨。

  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佛还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太多不称意,还有意料未及。没有人能拒绝死亡,活着的人,只能坦然或被迫的接受,再让时间的长河日复一日地冲刷磨洗,曾经的悲伤也会淡去,变成回忆的一部分。

  今年是他离开的第一年,我不愿回到那个地方,哪怕独自过一个无人团聚的除夕夜。但不行啊,我必须得回去。

  我以为我已经开始淡忘那股悲伤,甚至我还笑着对人打趣说,如果不回去,我怕爷爷远隔万里托梦给我,狠戳我的脊梁骨。明明他不是这样的人,可我还是忍不住这么想了。

  其实我以为我会梦到他的,但等了近一年的时间,他也没有出现。然而就在我已经没有这个心思的时候,他又突然来了。

  梦里的场景,我捧着衣服,跳上一部车。车厢里坐着两三人,他就在我右手侧前方,穿着黑色的大衣。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等过几天就回去了。然后我放下衣服,转身跳下车走了。

  醒来后的我不禁深思。我不知道,究竟是我想家了,还是想他了。

  但我知道,我是要回去见他的。无论心情是不愿、犹豫、悲痛、还是期待。


  


关于被悼亡人  哀伤的回忆


  【不归人】

  在陈家,记得我是唯一一个在你身边长大的孩子。

  ——虽然、终止在我三岁那年。

  幼童时期的记忆,空白,模糊,残缺,还有难以辨别是梦是真的画面。

  但我仍记得,带我玩骑高高的人是你,赶集给我买回糖果汽水零食的人也是你,放空鱼塘的水给了我一罐子小鱼苗的人,还是你。

  看,仅仅只是想起你,想起你带我玩耍,想起你少见的笑容和难有波动的声音说“骑高高”,我就忍不住哭出来,连眼泪都来不及擦,模糊着视线敲着键盘,写下我那些破碎残缺的,对你的记忆。

  我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回想自己过往的十九年,有你的画面少得可怜,和你说过的话更是少得可怜,寥寥可数。

  我和你相处的回忆,那么少那么少,甚至于,可能不足我放在小说文字上时间的十分之一。

  不甚清晰的记忆,模糊的时间概念。我三岁了,被父母带去深圳,然后开始上学。后来弟弟出世了,我被送回,却是在外婆家里长住。因为我们的故乡在那偏僻角落里的小小村庄,所以我被寄放在距离学校更近的亲戚家。

  小学结束,升入中学,暑假我终于能回来,和你一起。

  从小到大的印象里,你是寡言的人,奶奶絮絮叨叨,拉起家长里短来能一个下午都不带喘气。或许正是这样的组合,我未见过你和奶奶有激烈的争吵。说起来,我都不曾见过你情绪激动的时刻。

  你永远是平静的,从容的,像一潭深水。

  难起波澜。

  

  很多个回到小小村庄的短暂假期里,也不记得奶奶是不是在,还是去了姑姑家串门。没有絮叨的人在同一空间里,你和我的交流极少,爷孙俩都是沉默的人。三代之间隔的不仅仅是时代划下的鸿沟,还有埋到骨子里不善言辞。

  我和你其实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回想起那些两个人相处的时光,你窝在躺椅上,我坐在沙发上,唯一有声音的是播放着节目的电视。通常时候,这样的沉默能够维持一个下午。

  那时我还是个小姑娘,喜欢可爱帅气的卡通人物,遥控器永远都在我手上,不管我把频道调到哪个节目,你都会陪我看。偶尔我偏头问你:“爷爷我们看这个好不好?”你点点头,回我“嗯”的一声,从来不曾强硬。只是晚间七点半,CCTV的天气预报你不肯错过。只是那短短的,十分钟。

  你生性随和,甚至有点寡淡,父叔姑婶他们都说,我的性子就是随了你,闷葫芦一个,死到临头说不定都不肯开个尊口。

  其实我一直没有说,你做的饭菜其实和你一样,淡淡的,我不是很喜欢吃,你也不会像奶奶一样劝我多吃一点,只是沉默的看着我。

  记得你还给我煎过荷包蛋,是很好看的圆形。可惜蛋黄里包了剁碎的小鱼干,我不喜欢吃,就只吃掉了煎的脆脆的蛋白,然后把剩下的都扒拉给了你。你没有多说什么,沉默地吃掉了包着小鱼干的蛋黄。

  最最深刻的记忆,是你送我回家。

  父辈兄弟分家之后,我家的代称就变成了爷爷奶奶家,而真正属于「我家」这个代称的屋子,在村庄的另一边,回到那,要走过一段路,不长,却也不短。

  当吃过晚饭、天色渐晚,黑幕将最后的天光吞没时,你就要送我回家了。

  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小姑娘,不能独自在夜间,走过那段没有路灯也没有人烟的路。

  那些是最最深刻的记忆,最最温暖的画面。

  尽管夜间的风是凉的,不像白日里那样温柔,但你在我身后,用一束光照着我前进的路,让我无所畏惧。

  暑假,盛夏的季节,偏僻角落里的小小村庄,有着大城市看不见的风景——澄净无暇、群星璀璨的星空,壮丽豪迈,美的不可思议。如果在屋顶躺下来望着穹顶,便似身置星辰海洋,这会让人产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其实也是这亿万星光中的一点,闪着微弱的光芒。

  我看得见银河,自远方延伸而来,然后流向另一个远方。我还看得见前方那颗最亮最亮的星,璀璨得不像话。

  群山脚下的这片土地,自山上而来的水汇成一条小河,围绕着这里。寂静的树,潺潺的水,这里没有蝉鸣鸟叫。我听得见风拂过叶子的沙沙声响,还听得见背后你缓慢而令人安心的脚步。

  我在前面,没有蹦蹦跳跳地走,与你的距离却越拉越远。我回过身望着你,停在原地等,等你走近,又继续向前。

  年幼的懵懂无知,大抵也是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你已经不能走的太快,如果我不停下脚步,与你只会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这是我对你,唯一闭上眼就能想起的回忆。

  安静的小村庄,安静的你、与我,安静的盛夏夜,安静的银河星空。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童话故事里说到的那个被施了沉睡魔咒的王国,寂静又安详。

  

  再往后的记忆,就更加的少了。屈指可数。

  我慢慢长大,直长到夜间回家,也不再需要你的护送。那些孤身一人在路上的时候,我抬头望向银河星辰,听到树叶晃动摩擦的声音,却觉得风亲吻肌肤的温度,冰凉冰凉。

  每年的除夕夜,我们向你讨要红包,这时你才会露出笑来,眼里脸上都是高兴的神情。你总是很好说话,甜甜的喊上一句“爷爷”,你就会缴上红包,人手一个。欢欣鼓舞的孩子,总要在奶奶的轻斥下,才会补上遗漏的祝贺词。新年快乐,愿你新的一年里,身体安康。

  我听父辈偶尔在谈话间提起,你其实是会拉二胡的。初闻时,我觉得惊异又惊喜,心里升起好奇和期待,想要听你拉一拉二胡。但每每归乡见你,我不是忘了这件事,就是没有开口,心里想着下一次吧,等下一次。如此遗忘与推脱的后果,就是我再也没有了完成遗憾的机会。

  长大后我便不能找你玩了,骑高高是年幼时的憧憬与梦想,自诩大姑娘的我当然不会愿意再提起,更何况你的身体状况,已经连最幼小的堂妹,也负担不起了。

  我只好找你玩别的游戏。拿来一副扑克牌,爷爷我们来玩钓鱼吧!于是一局下来两局下来,你对孩子的小动作全当视而不见,赢得毫无悬念的孩子泄了气,很快便兴致缺缺。

  之后我喜欢上了玩魔方。然后我把六面同色的魔方递给你,爷爷帮我把它扭乱吧,我能在一分钟之内把它恢复原样哦!你接过来,打量了一下这个方方正正的玩具,好一会儿后才把花色扭乱,孩子再接回来东扭左转,很快又巴巴的看着你。你又接过来,一会儿后递还。如此循环往复,也不见你不耐烦,好脾气的模样。

  你教过我做篮子,用细细长长的铁丝。我睁大眼睛看着柔软的铁丝在你手中弯弯绕绕,自己也拿过铁丝笨拙地模仿你的动作。等你编好了整个作品,我却还在纠结绕绕弯弯,柔软的制品到了我手中好像就坚硬了十倍有余,怎么也扭不出想要的形状。

  最后我放弃了,眼巴巴地看着你,你没有说话,只接过我手里被折腾的乱七八糟的作品,沉默的、像表演魔术的艺术家,替我编好了这个小篮子。它的底盘出自我手,歪歪扭扭,看起来毫无美感,篮身是你编的,多好看。现在它还挂在墙上,看见它,我便想起了你。

  之后,再往后、再往后的记忆拼图,真的要快看不见你了。

  我进入高中,在离你很远的地方生活,一年唯有春节见你一回,假期的时间被其他事物占去。盛夏夜的银河星空,被遗忘到角落。

  直到三年前我知道了你重病的消息,心脏剧烈一跳又归于平静。我不可抑制地联想到死亡,同时意识到:你就要离我而去了。

  你就要,离我而去了……

  再见到你时,本就瘦小微微弓着腰的你,穿着宽大厚重的棉服,苍老的面容带着憔悴。

  爷爷,爷爷。

  我轻轻叫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你应我一声,“嗯。”就像好久以前你这么回应我的呼唤,熟悉,从未改变。

  该怎么做,该说什么,完全没有一点点头绪。

  不是没有痛恨过自己孤寒苦闷的性格,只是最恼怒又无力的时候,是和你之间的对话。

  永远、永远都是那么平淡,无关紧要。

  

  终于,一年前你还是走了,在我、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内,恸哭声起,亲人悲痛大声的宣告你的离开,惊动了左邻右舍,深夜,难眠。

  我在房门一米之外,离你一米半的地方默默流泪,拼命回想与你相关的一切,却只记起来你微弯的背影,还有盛夏夜里你在我身后的一束光。

  临近除夕,冬季寒冷的夜晚,风很凉,我跑到屋外仰望夜空,黑漆漆灰蒙蒙的天幕,群星黯淡无光,我找遍整片黑幕,却没找到天际那颗极亮极亮的星。是不是因为你不在了,所以我也找不到它了?

  擦干了眼泪回到屋里,坐在冰冷的沙发上。我冷眼看着他们将你的身体抬出,换上早已备好的寿衣。我看你躺在那里,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但我知道,你其实不在那里了。

  母亲在我面前,红着眼眶对我说:再看看他,你再看看他……

  那样悲伤而颤抖的声音,我想,她大概是想起了那位经常跟我说起的、疼爱她的太奶奶,才会如此悲伤,甚至不能自已。

  母亲转身走后,弟弟又走到我的面前,白净的脸上,眼眶红的一片。我静静地抬头看着他,大概我在他眼中也是这般的模样。他已经长大了,如同当初的我一样。沉默之中我站起来,伸手给他一个拥抱,像是要抱住自己一样。我什么都没有说。

  半晌后他轻轻推开我,慢慢地,走到门旁,伸手拍了拍蹲在角落哭的妹妹,一样是什么也没说。

  每个孩子都在成长,以自己的方式,独自摸索。亲人的死亡,你的离开,让我们知道,生的另一端,究竟是什么。

  我跪到你的遗体旁,拿起纸钱在火盆里烧,忽然就想起自己曾写过的文字,那个画面在脑海里浮现——素白的纸幡飘洒一地,抱着小小骨灰盒的人,走在半夜空无一人的街道,轻轻念着: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爷爷,爷爷。

  我轻轻的叫着你,但你不会再回应我了。

  你走了。在我十八岁成人的这一年。

  你知道吗?我没有爷爷了。

  带我骑高高的人,无条件给我买零食的人,给我煎小鱼干荷包蛋的人,会在夜里送我回家的人,没有了。

  没有了。

  

  葬礼。

  一场葬礼。一个仪式。

  将已故之人,从往后的人生里注销的仪式。

  小小偏僻的村庄,还保留着传统的葬礼,披麻戴孝的子孙后代,一路哭嚎,敲敲打打,锣鼓炮仗,青壮年们抬着沉重的棺木,妇女们尖细的声音哭着诉说,七短一长像在唱着戏。孩子们手牵着手,安安静静的跟在大人们身后。

  古老的土葬,挖好的坟墓,请来的风水师拿着罗盘,说着孩子听不懂的术语。然后你的棺木缓缓、缓缓地被放置进墓中,然后一捧一捧的土落下去,埋葬了你。

  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我恍恍惚惚回想起母亲的话语,茫然着跟着大人们往回走。忍不住回头看,那座新坟立在那里,孤单萧瑟。

  也许是我还没回过神来,也许是感情太迟钝,我始终不曾深刻意识到你走了。往后每一个夜里的梦,都见不到你的影子。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已经走了啊。我该怎么说服自己?

  一日又一日过去,我很快便遗忘了你,回避着与你相关的事,父母谈论间偶尔谈到你,我无动于衷。

  然而,即使如此,当我工作之余,闲暇之时,哼着小调唱着歌。仅仅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忽然想了起你,便动作一滞,如鲠在喉。

  你离开了,带来的悲伤被时间压制下去。但只要想起你,只要想起你,就忍不住深呼一口气,然后红了眼眶,再一想,泪便落了下来。写日记时提到你,便再写不出一个字,笔尖墨迹渐深,一行一溅泪,满纸皆是晕渍。

  一塌糊涂。

  

  然后我终于梦到了你。

  在一辆不知终点在何方的车上,你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什么时候回家?

  是你知道了我的小心思吗?不愿归家,下意识躲避,所以来到梦中问我?

  我会回去的,我一定会回去的。盛夏假期的时候,我就该回去的,该回去告诉你,其实我真的很想你。

  哪怕只是再叫你一声也好。哪怕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再回应我了也好。

  

  “爷爷。”





  时二零一八年二月十一日

  陈霏执笔



  《最后一次看着你》-马頔

  冬天的雪花
  留下秋天的碗里
  秋天的叶子
  残留夏天的气息
  在夏天雪花里
  让我偷偷看着你
  让我再偷偷看着你
  让我偷偷看着你

  让我偷偷地
  偷偷看着你

  这心电图的波动
  还没有停
  在最后回忆里
  滑翔你的背影
  让我再偷偷看着你
  让我偷偷看着你

  花香了你
  你的背影
  然后大雁 向西边飞去
  然后太阳从南边升起
  然后你我平息
  让我再偷偷看着你
  让我偷偷看着你
  让我偷偷看着你
  让我偷偷看着你
  让我再偷偷看着你
  让我偷偷看着你


  

  梦的远方,会再次相见吗。

  在某个世界,会有你的身影吗。在某个角落,会有你还存在吗。

  冲破生死隔阂的,会是对你的惦念吗。



⑴“在爱的记忆消失前”,出自电影《寻梦环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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