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与我》

※灵感来自某日的一个梦
※类似随笔，不长
※又名《师徒互怼日常》

我有个师傅。
职业落魄道士，爱好酗酒，终身愿望是喝遍天下美酒。自诩黄金单身汉类型帅哥，不过有名无实。好美人但是怂。中年邋遢大叔，形象气质标签丐帮长老，往地上一躺就能直接客串地皮无赖酒鬼。脸厚塞城墙，啰嗦有如三姨四婆七婶八姑的结合体。
我这么说，我师傅就不干了。举着酒壶努力瞪大了眼睛嚷嚷：丫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有徒弟这么嫌弃师傅的！
“别插话，师傅。我还能更嫌弃你。”

我是被师傅从妖穴里捡回来的。我的过去便不再提。自那之后我就跟着师傅了。
师傅收我为徒时，我本不愿。但耐不住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外加坑蒙拐骗，死活就是要收我做徒弟。最后我还是答应了，谁让他是我救命恩人。
师傅说我根骨极佳，是修仙的极好料子。不修仙那就是暴殄天物，浪费稀缺资源，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我说，师傅，你就是想找个人替你洗衣做饭打酒收妖吧？
师傅板起一张脸。“丫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俗话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我：“师傅，那不是俗话，是《孟子》。”
于是师傅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尊师敬长呢？好生伤师傅的心啊！想当初我大战群妖，七进七出，九死一生才把你从那危机四伏的妖穴里救出来……
我打断他。“七进七出的是赵子龙将军，师傅你顶多算将军胯下那无名坐骑。”
师傅话一顿，一脸不忿和委屈，又要说什么了。
我说，师傅，你把你的为老不尊倚老卖老还有讲故事说大话都给戒了再说话。

师傅爱美酒，每天酒壶不离身。每游历到一个新地方，最先记住的一定是酒馆。
我说师傅你少喝点酒。酒是穿肠毒，喝多伤身，再喝多直接挂掉。
师傅就笑，说不喝怎么行，不喝伤心呐！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师傅，你把酒戒了我们还能好好做师徒。”
别别，丫头，乖徒儿。没有酒的日子师傅是要死的。为师的乖徒儿啊，你怎么忍心？
我认真想了想，点头。
师傅你还是死了造福社会吧。
徒儿——
师傅撕心裂肺一声吼，紧接着泪如雨下：
“本以为收了个贴心小棉袄，没想到养了头白眼狼哇——”
“师傅，放下洋葱好好说话，你这样是没有说服力的。”以及你的洋葱哪里变出来的？

师傅还好美人，但是怂。只敢远观不敢近看。一遇到美人就两眼放光，抱着酒壶痴痴的远远地盯着人家。天/朝第一痴汉，酒色道士，丧心病狂。
“去去，丫头。师傅哪是你说的这种人。”
“你哪不是这种人了师傅。”
所以师傅第一记住哪家酒馆的酒最醇香，第二记住的一定是哪家的姑娘最风姿卓越。
我说师傅你再这么好色下去是找不到我师娘的，铁定单身一辈子。
师傅抱着酒壶说我不好色，有乖徒儿在身旁服侍又怎么能算是单身一辈子呢？
这次我就说了一个字。
“滚。”

都说人都是有长处的。我仔细想了想，师傅的长处大概就是站直了比常人高出的那么一截。
“哎呦我的好徒儿呦——为师明明那么的疼你啊！当初为师冒死将你从那妖穴中救出，收你为徒，教导你常理人伦，你如今怎么能说出这般——”
“闭嘴师傅，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师傅护短，疼我也是真的在把我当自己亲生的孩子似的在宠着。别人说他什么都可以，但说了我就不行。我嫌弃他梗塞他，天天面无表情对着他，也没见他哪次真生气了，打我更是没影的事，即使他总是嚷嚷着徒儿不孝要大义灭亲清理门户。
不过。
“师傅，你真的不是因为打不过我才不清理门户的吗？”
“……”
师傅沉默了。
然后，一蹦三尺高。
“胡说！师傅是那种会因为徒儿说两句就受不了然后就大义灭亲说清理门户的爱面子又臭屁的老古董死顽固吗？！！”
“嗯，我看着是。”
“……”
师傅说我还小，是看不透他这般大智若愚的人的真面目的。
“……”
于是我也沉默了。
中年酒鬼道士的世界真复杂。

师傅其实护着我也疼我。但这不是多稀罕的地方，师傅在外护着徒弟从理论上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而重点是我这酒鬼师傅他不仅仅是护着我。我觉得他不仅是保护过度，他还傻。
刚拜师那会，师傅说我们身为为人间除妖之卫士，一路云游不免危机重重，我又是初学道法，根基尚不稳，于是就将各类的法器都交由了我佩戴保管。
“师傅，你只是不想带着这些累赘吧？”话说这么多东西你一落魄道士哪掏出来的？！
“徒儿，为师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师傅语重心长的教导。
不日，我们师徒俩云游路过一城镇。听说镇上的居民被妖物骚扰，不得安宁。于是师傅就自告奋勇的站出来，说：
“大家放心！贫道这就收了那妖，替天行道！”
说完他掉头就走，把我留下了。
“师傅！师傅！”
我唤他，他也头都不回，踩着小飞剑很快就不见了。
那时刚学道法，师傅还未教我御剑术。我估量着等我走去那妖物所在时，应该还能给做事不经脑子的笨蛋师傅收尸。
于是我循着妖气的方向找过去，一路走到山脚下。远远的便看见了师傅喝了酒似的磕磕绊绊的走着。
于是我冲上去，看清他一身道袍比平日更多了许多破损，跟布条挂身上似的。脸上染了血，身上也有。
我又是惊讶又是心疼，刚欲说什么，一股酒气便迎面而来，不由生了怒气，一句话脱口而出：“师傅你又喝酒？！”
师傅一听我这话，顿时惊跳：“冤枉啊！为师冤枉！不信徒儿你仔细闻闻，为师身上哪有酒气！”
“有。你一开口就更浓了。”
“……”
于是师傅不说话了。
我瞪他，皱紧了眉头，准备兴师问罪。“师傅，这次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嘿嘿。”师傅咧嘴笑了，看起来十足的傻样。“听闻山上的妖物为雄性，平日骚扰调戏镇上妇女。若带了你去，那妖物要是见色起意可如何是好？为师的乖徒儿貌美如花，怎可让那妖物轻易的轻薄！”
“……”
这次轮到我说不出话了。
他不久前将那么多护身的法器给了我，这次除妖不等我便直冲而去，就为了这么个理由？
真是傻透了。
师傅仍是笑嘻嘻的。他走过来，似乎是想用手摸我的头，却又缩了回去在衣上使劲擦了擦，这才伸过来碰了碰我的头发。
“傻徒儿。师傅可是天底下最帅气最厉害的道士！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败在师傅剑下的妖魔鬼怪不知几何。如今又怎会轻易折在一无名小妖手里！”
“……”
我好不容易酝酿的感动和眼泪都被他这话憋回去了。
“师傅，不是酒色道士么？”
“……徒儿！你怎能这么说为师呢！为师可……”
“师傅，你刚刚才正经了一瞬。”
“……”

当初师傅收我为徒，教我道法时，我问他：为何我身为女儿身也能修道？
然而师傅却只是笑：因为为师想要个女儿呀。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么？
于是我又问：那师傅为何不让我直接认你为父？
这次师傅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后来我又问师傅：我要修行到何时才能算是学成出师？
“徒儿啊！”师傅撕心裂肺一声哀嚎。“你、你、你就这么不想呆在师傅身边吗？？虽然师傅平日是懒了点、爱喝酒了点、兴趣奇怪了点，但为师还是待你不薄的啊！徒儿呀……”
“闭嘴师傅。你明明是又邋遢又好色，昨晚又躲哪喝酒了？”
“……”
师傅说等我学成他一身本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时便能出师了。
“可是师傅，很久之前你就已经打不过我了。”
于是师傅又说等我成人，长成大姑娘了之后才算是达到了出师的资格。
“可是师傅，一年前我就已是成人的年纪了。”
师傅沉默了。
“徒儿啊。”师傅后来开口，语重心长地道：“你成人了，心智却尚且稚嫩。你还是个孩子，为师是不放心你啊。”
“师傅，原来你还说得出有条理的话来啊。”
“徒儿……”

我问师傅我到底何时才算出师？
师傅说等我长大后。
我问师傅我何时才算长大？
师傅说等我明白了该明白的事后便是长大了。
我问师傅什么是我该明白的事，又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师傅这次又笑了，却没有回答。

我和师傅游走四方，遇妖无数，伤人害人者有之，不伤人者也有之，其中甚至有与人相恋者。
遇着之时，师傅说人妖相恋，有悖天道，是为天地与两族所不容。
于是我问师傅这是错吗？
师傅摇了摇头，说相恋无错，爱本无罪。不得善终，说是无缘也不对，只怕是孽缘。
我又问师傅难道是天道错了吗？
师傅又摇头，说这本无对错，不过是人妖相恋的这份感情不被世间所谅解罢了。
我说师傅我不懂。
师傅却说不懂才好，无心无性，自在逍遥。
我问师傅你懂吗？
师傅说我懂。
我说可是师傅你现在懂了也是自在逍遥啊。
师傅笑了，晃着酒壶说，徒儿你不懂的，师傅并不自在，也不逍遥。
于是我问师傅爱过人吗？
师傅愣住了，然后就笑，拍着酒壶不说话。
我看不懂，想了想，又问：“师傅说过不喝酒伤心吧？是因为有心，所以才不自在，不逍遥么？”
师傅于是叹了口气，摸摸我的脑袋，说我长大了。
我问师傅，那我这是可以出师了？
师傅苦笑着摇了摇头，反问我：徒儿也不想要为师了？
我摇头。
师傅望着天，又叹：为师宁愿你永远也不长大。
“因为长大了便有了心，我就会像师傅一样伤心，不自在，不逍遥？”
师傅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说是。
于是我点头，说我懂了。
师傅却又摇头，说我这是似懂非懂。
我又不懂了。问师傅，他却摆了摆手，抱着酒壶自顾自地喝起酒来，不再回答我了。

-未完待续-